荒人手记
我还活着。似乎,我必须为我死去的同类们做些什么。但其实我并不能为谁做什么,我为我自己,我得写。用写,顶住遗忘。
如果能,我真想把这时的悼亡凝成无比坚硬的结晶体,怀佩在身。我只好写,于不止息的绵绵书写甲-再一再镌深伤口,鞭拟罪痕,用痛锁牢记忆,绝不让它溜逝。
我写,故我在。直到不能再写的时刻,我把笔一丢,拉倒,因为我再不会有感情有知觉有形体了。
说起非此即彼的评价方式,我想到了加西亚·马尔克斯在《霍乱时期的爱情》中一个场景:一名歹徒在深夜用手枪拦住了一名行路人,在打死他之前,给了他一个机会,根据他的回答来决定他的生死。
他的问题是:“你是喜欢民主党,还是共和党?”行路人意识到,他活命的机会只有50%(而实际上他机会远远没有50%),如果说错了,只有死路一条。
小说读到这里的时候,我也不禁有些头皮发麻,我想象我要是那个行路人的话,大概会用抛硬币的方法来决定。因为很显然,我无法了解歹徒的政治倾向,只能任意选择一下,听天由命了。
最后的结果出人意料。行路人想了一下,回答道:“两个我都不喜欢。”歹徒满意地笑了:“你答对了,我饶了你。”
事实上,我也经常碰到有人向我发出这样的逼问。不过,提问者手里没有枪,无论我怎样回答,后果没有马尔克斯小说中的人物那么严重。
比如,“你是喜欢巴尔扎克,还是福楼拜?““喜欢凡高还是塞尚?”“你喜欢德沃夏克,还是亚那切克?”“你是喜欢《红楼梦》,还是《金瓶梅》?”诸如此类。
这种二者必居其一的低智游戏真的让人不胜其烦。当我碰到“你喜欢博尔赫斯吗?”这样的问题时,我总是充满了警惕。